王琰：向西（组诗）

《飞天》2014年3月号
 
天山天池
 
一湖白银
可以打制多少戒指
我倚坐在石头椅子上
时间，仿佛正有青苔长出
阿波罗绢蝶扇着羽毛扇子路过
 
青山因想念变得黯淡
记忆，有一块石头专门为一个人留下
我拾到一块松脂
亿万年后或许将会变成米腊
密林中的松茸是我易感的心吗
娇嫩而满是皱折
 
云遮住冷漠的脸
就算这样，我依然愿意做山间的瀑布
跃入你石灰岩的怀中
 
 
向西
 
门向月亮敞开
一块油润的和田玉
玫瑰和骆驼刺装点花瓶
一张暮色桌子
石榴榨汁，星星煮汤
 
穿艾德莱丝绸的女人
花哨的，如同将喧闹的街市穿在身上
集市散了
这里有最冷的夜晚和最暖的白天
如同忽冷忽热的情人
正骑骆驼而来
 
泪水当药，涂擦伤口
什么时候骆驼煮肉
长相厮守
 
 
我的桌宰时代
 
爱情
让我变成屠夫
纤纤素手，不捧诗书
日日在厨房剁肉宰鱼
 
砧板上的肉
我不是疱丁我要向你道歉
圆瞪眼睛的鱼
我很久没有读《离骚》了
你遇到这位三闾大夫了吗
 
如今
爱情丢了
只余我
满手鱼腥
 
 
月亮峡
 
月亮不在家
山谷弯成月亮的形状
一列火车轰响着在隧道中奔跑
整座山跟着抖动身体
 
落叶想念树
而我开始想念你
河水浑浊而安静
如同我总是激烈的与你争吵
然后再和好
越远越爱你
 
脚下一只蜗牛正努力爬过一块白石头
回家
我明天坐火车回家
心怀一只蜗牛那样小小的幸福
 
 
额尔齐斯河
 
缓慢流淌的河水
是我写给你的信
表面平静，内心汹涌
几只黑色野鸭省略号一般
太多要说的来不及说的话
全部随着冰雪的碎响顺流而下
 
鸟儿梳妆
远处一片金黄的树林权当嫁妆
那么，除了我的身体
还有什么可以与你分享
此时，如果额尔齐斯河献出一条北极茴鱼
我相信会张嘴说出：我爱你
 
惊蛰
 
雷声掀开战事
春天暴虐
柯尔克孜族人西迁
青草唏嘘生长
 
砖茶，浇在撒了白砂糖的油炸鸡蛋上
甜而油腻
可以增加气力
 
弹起库木孜琴
英雄玛纳斯
马鞭响彻，吹响号角
每一粒春天的沙子
都是一段起起落落的故事
 
 
二道桥
 
桥上悬挂异域丝绸
蓝色寺庙拱顶比白云还高
穿羊皮大衣的哈萨克牧民
内心温暖
 
曾有驿骑从这里向长安运送哈密瓜
骑快马执小兜，上罩黄袝
每人携一瓜，翩然而过
飞鸟的羽毛里多了哈密瓜的香味
 
手鼓声热情奔放
几只馕、一牛肚黄油、几小把乌斯曼草被放入褡裢买走
核桃、酸梅、杏脯
口音夹杂的吆喝声调料味重
吃过阿勒泰烤羯羊者
没有国籍、性别、种族、容貌等特征